朝华录135旧日河山(新章节)
秋娘走了之后,便也没有人再提起她,先前音书和贺廷偶尔还问两句,后来也不知道贺钧书怎么说的,他们便再也没有问过。
府中的下人也都不是好事之徒,自然也没人说三道四,慢慢的那个名字就这样消失了,若非她曾经居住的小院依旧花木成荫,朝容简直要忘记了府中曾经有那样一号人。
人与人之间怎样能快速热络起来?最好的方法就是有共同的秘密。
贺钧书对朝容日渐亲厚,她自然也是有所感触的。先前两人只是偶尔闲话家常,后来慢慢的他开始对她所经营的事有了兴趣,还时不时给一些建议之类。
而朝容也一直对贺家的生意有兴趣,自然瞅着机会便明察暗访,贺钧书倒也不避讳,什么都跟她讲。朝容最佩服的是他的账簿,每一笔都清楚明白一目了然。
直到贺钧书拿出一本私密账簿给她看,她这才发现这里边大有学问,内账和外账做的天衣无缝。
贺氏接手营建陪都这些年势力和财力都壮大了不少,朝廷要征收的赋税自然也不少,但是税务处最直接的计算标准就是按照总账上的收入。
为了应付那些官差的盘查,也为了能多赚点钱,商贾们大都设法钻营避税,贺氏自然也不例外。
不过这些对朝容来说有些陌生,因为之前在盛宁时她名下的店铺虽然获利不少,但因为背后有靠山,而且她也是四坊创始人之一,也可能是女红首饰之类在朝廷眼中就是小本买卖,根本没有人跟她征税。
当然,她也有私心,所以故意把账目弄得稀里糊涂,一般人看不出明目。
那几年获得的财富一大部分都被她借着采办货物的名头,悄悄送往永嘉,再由凤凰集秘密接手运往游龙堡做军费。
三公主和李淑年应该是知情的,但是事关重大她们也都佯作不知,只不过暗里会留心帮衬,不让其它居心叵测之人留意到。
后来慕容翟遇刺身亡,她获罪入狱,名下所有财产店铺都落入了旁人手中,一切也都就此中止了。
直到现在,她即将东山再起,也没能和游龙堡项氏兄弟取得联络,可能的确是关卡森严吧!
朝容虽然感慨,但还是留了心,并跟着贺钧书学做账。她先前在天宝阁时学的大都是文史方面,但是后来自己经商,也跟着冯继塘学了很多算学之类,因此还是有底子的。
她有耐心也有求学的决心,贺钧书原本就喜欢跟她私下相处,自然不会推辞这个难得的机会,于是自那以后隔三差五晚上都会在书房多呆一两个时辰。
云桑历403年开春,远在盛宁的慕容翰亲率近侍前来陪都巡查。朝容少不得要去觐见,诏令下来的那一天,她便开始心神不宁起来。
“公主莫非担心慕容翰那厮见色起意,对你不利?”星纹常伴左右,自然明白她的心思,小心翼翼的问道。
朝容绞着手指,蹙眉道:“当权者的心思,我们哪能揣摩的到?”她略微沉吟,问道:“我都快要过二十四岁的生辰了,说起来也算年老色衰吧?北燕后宫佳丽无数,就算如今我的容颜恢复,想必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吧?”
星纹没忍住笑出了声,觉得不妥,复又敛容正色道:“年老色衰?再过十年说这句话也不晚。北燕王室上梁不正下梁歪,从慕容翟那里起的头,云桑多少宗室女都归了他们帐下?可是也没见他们餍足,不照样上行下效夺□□女吗?你可别忘了,先前你初到盛宁的时候,慕容翟原本就是看了画像想纳你入后宫的,因为你那时候毁容了才躲过一劫。后来慕容翰多半也是见你容貌不堪,才没有起过邪念,这回可就不好说了。”
朝容握着梳子的指节有些发白,嘴唇都快咬出血了。她自己的遭遇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,因为最终化险为夷了。
可是说到夺□□女,她顿时就想起了俞贵妃,想起了那个曾经让她幻想过许久的生母。
一想到俞贵妃,慢慢也就想起了曾经目睹过的云桑公主们,也想到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清嘉。
当时祸水红颜之毒刚解的时候,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清嘉,可是转念一想她与慕容肃兄弟的过往,顿时便不敢开口了。
皇室女子的命运尚且如此,何况战乱时期平民女子?只怕更加苦不堪言吧?
即便她刻意想去回避,但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当日朝华受辱的情景,蟠龙山三个字成了她心头永远的痛,那件事比朝华的死还要令她痛苦愤恨。
“你怎么哭了?”星纹忽然见她神情凄楚,眸中泪光点点,忙安慰道:“虽然情况有些糟糕,但我们也不是无计可施。”她抬手轻抚朝容肩膀,道:“为今之计,你不可能再次佯装毁容。别忘了,你现在是有妇之夫,贺家到底算是大族,又效忠于北燕朝廷,他们总该有些忌讳的。你去找贺钧书吧,让他陪你见驾,只要他肯庇护你,想必慕容翰也不会再动什么歪心思的。”
朝容拿手背拭了眼角的泪意,抽了抽鼻子,摇头道:“星纹你不明白的,贺钧书帮不了我,我找他也没用的。如果慕容翰看到他为我出头,恐怕会适得其反。”
她当然不会忘记,慕容翰让她嫁入贺家的初衷。
慕容翰和随行人员被安排到提前修好的行宫里,次日一大早便有人来宣召,朝容也早已梳洗停当了。
她带着星纹正准备与前厅的传令官汇合时,却见贺钧书沿着游廊急急走来,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,神色间有些担忧和焦虑,“可汗好端端的为何传你见驾?当年赐婚之时,诏令上说的清楚,你已经脱了奴籍,此后与我贺家休戚与共。所以就算有事传召,也该由我陪同。”
朝容满心感激,原本的紧张和忐忑消散了几分,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,一抬头见他急的满头大汗,不由得笑了,道:“你的好意,我心领了。虽然我已经脱去奴籍,但是论理还是该去觐见,何况有诏令呢?”
她又低下了声音,有些仓促道:“为了彼此都好,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形同陌路。切记,切记!”
贺钧书有些迷惑,她却已经抽回手臂匆匆走了。
行宫外刀剑如林,铁甲冷锐,车马在宫门外停下,因为只传召她一人,所以星纹并不能随行,只得恭恭敬敬的站在墙根下等着。
经过重重关卡之后,朝容终于到了前殿。说是行宫,到底仓促了些,论气势还不及雍王府邸,一想到这重重殿宇都是由贺钧书负责督建的,心里的恐惧和紧张便一下消散了不少。
她在内侍官的引领下进了侧殿,只见帘幕低垂,空荡荡的并不见人影。
“夫人且稍待片刻,可汗正在与将军们叙话,一会儿就过来。”内侍官道。
朝容记得上回见驾时她还未嫁,如今却已经被宫人称为夫人,不由得很是感慨。
约摸等了一盏茶的功夫,听到外面传来稳健的脚步声,她立刻打起了精神,原本不见人影的侧殿,忽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名内侍,齐齐上前跪下,朝容心知慕容翰应该到了,也不敢抬头,跟着前面的人一起拜下。
“久违了,朝华公主……哦,如今该改口称一声贺夫人了吧?”慕容翰落座,饶有兴趣的瞥了眼底下混杂在内侍官中的素服女子。
朝容自知言多必失,便装作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,把身子伏的更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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