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吧君子也防二百一十六、两位寒士
听到“十三娘”的称呼,林诚微微挑眉,抬手下意识摸了摸怀中某份黄萱案的卷宗。
回头看了眼宅子大门口。
他轻轻点头,似是想起了什么。
披一条紫金莲花帔帛的贵妇人在正厅处指挥下人们。
宅子内外嘈杂一片,到处是木材家具搬运时的磕碰声和呦呵声。
负责搬运家具的仆人很多,林诚所在的长廊上,人来人往的,
再加上长相的平平无奇,不管是仆人们、还是大厅里的贵妇人,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他。
林诚目光打量了下裴十三娘,抬脚就要上前。
“滚开,别挡道。”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一道粗鲁的汉子呵斥声,一只黝黑大手拍向林诚的肩膀。
然而下一霎那,这只黝黑大手的主人愣住了。
拍了个空。
或者说,拍到了,因为原本背对着他们、挡在路中央的微胖青年,确实也随着他手掌闪到了一旁。
但是他的手掌丝毫没有传来关于触碰的反馈,给人的体验像是拍走了一朵轻飘飘的云朵。
这只黝黑大手属于一位凶神恶煞的青衣汉子。
旁边还有几位和他一样打扮的汉子,此刻也和他一样,推推攘攘的清空着前方挡道的奴仆下人们,为后方的主子开路。
“咦。”
凶神恶煞的青衣汉子诧异的看了眼垂目的林诚,不过此刻没时间多想,经过了他,继续上前推攘开道。
“都让让,都让让……别他娘的不长眼……”
“裴夫人呢?我家老爷找她……”
青衣汉子们不耐烦的呵斥道。
林诚偏头,眼睛瞅去。
只见这几位人高马大的青衣汉子,共同拱卫着中间一位矮胖商贾。
矮胖商贾约莫四十来岁,头戴员外帽,一袭黑色大氅裹身。
他皮肤透着一种饱经风吹日晒的黝黑。
此刻阴沉脸色,一只手端在腹前,探出了黑色大氅,正在把玩大拇指上的一枚纯金戒指。
林诚的目光立即被这枚纯金戒指吸引。
只见戒指主体采用了大周流行的螭龙纹样,蟠龙栩栩如生,盘绕其上,龙首高昂。
螭龙两只眼睛处,镶嵌两枚红宝石,璀璨夺目。
林诚收回目光,平静脸色。
其实按照大周朝的礼制和法规,普通百姓是不能随便佩戴带有蟠龙图案的戒指的。
这是皇族或高级官员的专享,当然,民间实际生活中,一些民间富豪或者地位较高的商人私下里追求奢华,可能会模仿皇族的样式制作和佩戴饰品。
但这属于违法逾矩的行为,风险也极高。
要是放在洛阳天子脚下,分分钟被洛阳群众举报砍头。
但这南方的江南道,天高皇帝远的,又靠近穷山恶水的岭南,商贸之风繁盛,再加上一些推崇宗族自治的保守彪悍民风……没人替大周女皇操这份闲心。
戴纯金螭龙戒指的矮胖商贾一言不发的经过林诚等人身边,大步迈进大厅,朝裴十三娘点头道:
“十三娘,俺当初信了你的话,把扬州那边的硬货全卖了,带钱转战浔阳,又是听你的建议,掏出一半买了星子坊的这些破宅子……结果现在,你让俺阴跌七折,全都抛了走人,十三娘,你在玩俺对吧?”
“沈副会长请息怒,您带这么多人过来干嘛?难不成是怕妾身跑路?妾身不也投了很多钱进来?都是同乡,妾身还能跑了不成?”
裴十三娘气笑了,皱眉看了眼矮胖商贾背后那些面色不善的青衣汉子。
“说好了一起来江州讨营生,共进退,怎么以往赚的时候不见你怎么夸,现在亏了点就闹这闹那的。让你当了商会的副会长,应该更沉得住气才对,这般急功近利的吃相,让让下面的其它掌柜们怎么看?”
“以前确实是赚了点,要不是有以前的交情背书,俺也不会跟着十三娘你们来浔阳城,投这么多进来。不过现在,俺这所谓副会长都快承担不起了,再亏下去,就是臭要饭的了,还不准俺开口?俺哪里有十三娘钱多,怎么亏都不怕,哈哈不愧是咱们扬州商帮的会长,难怪俺只能当个副的。”
“好了,说这些气话没有用,你先带人回去,别在城里闹事,浔阳城最近贵人很多,咱们得罪不起。”
裴十三娘摆了摆手,准备赶人。
“好,那就说点有用的。”
沈炳强不走,冷笑道:
“裴大会长知不知道,现在整个浔阳城的商贾都在看咱们热闹呢?知道咱们这批人手里宅子多,在抛售离场,一个个恶意压价,占咱们便宜。”
裴十三娘抿了下嘴,语重心长道:
“沈副会长,妾身没有危言耸听,也没有故意坑大伙的意思,情况是,现在再不走,后面就更难走了,待到东林大佛建成,星子坊的房子就不值钱了,这是大势所趋。”
“可伱几个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,当时还信誓旦旦来着。”
“以前是因为现任长史还没有来浔阳城,更没有这什么双峰尖和浔阳石窟……那时候星子坊就是浔阳城最有潜力的地段,可以吸引江南富人。
“可现在浔阳石窟已经开建,双峰尖那边还建了新渡口,以后浔阳城区一定是往那儿扩建的,那儿才是新坊,星子坊的地位也就没有那么紧要了,续任官府也没动力再和咱们一起改建星子坊……”
沈炳强突然大声道:
“所以那个姓欧阳的是不是有病?放着好好的钱不赚,浔阳渡就在城里,他大佛修在城内哪里不好,偏要跑去那个穷山沟里造像!还他妈一群傻鸟外商跟着他一起投钱胡闹。”
“沈老板请慎言。”裴十三娘眉头直皱,左右张望。
“入娘贼……慎他娘的言,这姓欧阳的有本事就把俺给抓起来!”
沈炳强握拳紧抓大拇指上的纯金螭龙戒指,骂骂咧咧:
“好端端的跑那么远造像,依俺看,里面八成是有利益勾兑,这姓欧阳的,肯定是贪污了那批外商的钱,才跑那什么双峰尖造像,俺就不信,朝廷节省下来的银子没有过一道他的手,当官的就没有不贪的,当年俺贩盐那会儿见的多了去了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有什么事今晚商会聚餐再聊……”
裴十三娘不停的安抚。
与此同时,另一边,长廊外的人群里,林诚静静倾听了会儿,他蓦然转头,望向身后不远的某处人群。
只见,正有一位头戴毡帽的俊朗青年怀抱一只琴盒,站在人群后方,和他一样,默默的看戏。
此刻似是感受到了林诚投来的目光,毡帽青年从前方大厅处收回视线。
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旋即,他们几乎同时转过了身子,离开了此宅。
来到宅子外面的街道上。
林诚转头,好奇打量欧阳戎:
“欧阳长史怎么也在这里,刚刚来多久了?”
“没一会儿,刚到,正好听到有人亲切问候本官。”
欧阳戎摇了摇头,在林诚有些疑色的目光下,他又解释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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